吗啡#
炽热的阳关倾泻而下，人行道上拖动行李箱的声音，不远处的深蓝色帐篷渐渐靠近阳光拉长的影子。隔着白色的围墙，时不时向左撇视，迈入大门顺着红毯走向一排排课桌。
“起风了”，初冬的校园笼罩着厚厚的一层暗色，深不可测。成排灯光渐渐远去，周遭建筑透出点点星光。迎着微寒的风，走到蓝绿光亮着的地方，与温暖相隔，接过包裹，深深呼气，吸气。眨眨眼，看向远处的居民楼，再回顾四周，这一切还是略显陌生，倒是我们返回时重叠的影子显出一丝温暖。
拉开外套拉链，将双拳紧握的手顺势放入口袋，直视着前方零散的几个人。抿唇，低头，快步越过人群，把防火门往外一拽，进入楼道，白色感应灯一亮。迈入空空荡荡的一片昏暗，图书馆到了。白色主色调，玻璃隔间，空无一人，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，随着深吸一口气，向前靠近落地窗。教学楼的灯光安安稳稳，底下学生三两成对，步履轻快、神色悠哉。
一瞬间，楼道传来鞋底与地板相撞的声音，“咚咚”声难掩校服下怦怦的激动。“下课”，教室门被用力推开，逐渐急促的呼吸融入无声的气流，眼睛汇入蓝白色人流。
乌云不知不觉聚拢到一起，原本阴沉的天，模糊的只能看清近处的轮廓，现在已经陷入一片黑暗。那些课桌上的身影透过镜子清晰可见，老师还在讲台眉飞色舞，嘴唇分合，至少在黑白镜子里，我看到了一双眼睛。课堂无趣，便也就时常扭头，静静地看着断断续续的灰白色世界正从黑色海绵里解脱出来。
一声清脆瞬间让我呼吸一顿，低头捡起透明密封直接袋塞进口袋，按下楼层，电梯门已经关闭的轿厢缓慢向下移动。
电梯门打开，跟着离开的人走出电梯，几根手指触及冰凉的门把手，往下一按再借脚一推，慢悠悠走到桌前抓住书包一肩华丽地一转，书包落桌。用手一拉椅子，仿佛失去全身力气一般坠入尽头。听着房间里飘荡的趣事、吐槽，睁眼与闭眼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，对睡眠的渴望是我唇舌间的吗啡。
要不去操场吧？说去就去。喝口水，起身，走过鹅卵石小道，路过综合楼角落，踏入成双成对和三五成群的栖息地。距离星期五还有几天？三天吧，哦不对，还要熬四天呢。那边的落日好看诶！要不我们下次来早一点吧。
军绿色教官服装出现在学校二楼大平台。“高一要军训了！”小道消息早已叽叽喳喳传开了。班主任瞄一眼时间，最后叮嘱不要去凑热闹，“有人会检查的啊”。“要不要去看他们军训？”“行啊，到时候去呗”“哎哎，带我一个”
新一届，颜值高的是真能直接薄纱这一届。
新教学楼，新教室，也有新老师，高三怎么这么麻烦。什么，还要搬宿舍？草。米白色瓷砖，至少，环境变得稍微好像貌似更入眼一些了？等着吧，厚厚的导学案会教你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高三牲。
我要回家了，压力太大了孩子们。又回去卷我们？包不是的啊！信我好吧。
XX，你觉得这次作文怎么样？包拿下的！（分数条下发）我去孩子们，被资本做局了。（答题卡下发）不行，明天我去找老Z理论！我这个明明可以的好吧。
… …
图书馆的书变多了。
马克李维的书挺好看的。
你们有不会的就赶紧来问。
没想到都看完了那么多册书了。
中午一起去吃饭吗？
要是图书馆早点建好那该多好。
明天我搭你车回去可以吗？
这次模拟考你怎么样？
都要考试了有些同学还成天吊儿郎当的。
这周我得再去做个美甲。
书收起来，这节课小测。
这周回家大家不要忘了打印综评。
准考证下周发。
明天就按照纸上的走一遍流程。
我好希望这场考试赶紧结束。
怎么，你想再来一年？
算了算了，大可不必。
高考完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？
这是我们最后一节课了，上课！
看，国旗。
准考证都在吧？再检查一下。
来，轮到我们了，看人都齐了吧，咱们走。
加油。
我去，怎么题型变了。
今天早点睡，考完的都过去了，别纠结。
加油，最后一门了，胜利就在眼前。
呼。
一起走吗？
我去上个厕所，等我。
回到家记得在群里接龙。
老师再见。
… …
蓝天，蓝色跑道，居高临下。
高高低低的小人儿从这一端，流向另一端。
要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，结局会不一样吧？
皱眉，不是吧，现在？抿紧双唇，五指张开的手按在肚子上缓缓挪动，试图与空调风抢夺热量。拉上校服拉链，起身，抬手向右拉开推拉门，脚还尚未迈过门槛，一头吻上热浪的躁动，与穿过防护网的光芒紧紧相拥，差点没喘上气。好舒服，至少在被热晕前。
下雨了，不大，停了。呵，今年的天气挺不错。
是时候了，下楼集合吧，记得带上准考证。
你说，人倒霉一次，会次次运气差吗？ 还是，在重大决策的时候才会？ 你自己难道没有认真去筛选吗？当时要是再过一遍呢？
这个公式，好复杂，今年应该不会直接考公式的吧。
对，是我该死。我要是早知道…我要是没有侥幸心理…
有想过有一个人在身边，一起复习，一起调侃的样子吗？我说的是你真能和对方相处得很舒服、无需顾忌的那种。曾经吧，至于现在，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…吗？
… …
天黑了。楼道里，几张桌子放在班前，有人在楼梯口背书。我靠着墙一侧走着，扭了扭脖子，伸展一下四肢，到了尽头转身上楼，声控灯敏锐亮起。站在平台一角，深呼吸，沉默地凝视着泛着绿色安全通道标识光的对楼，晚上的风吹向面庞，很舒服。
风渐渐加速，呼啸而过，穿过校园，留下四处的鸣叫。凉风变得刺骨，从口袋抽出手，将指尖按到墙壁，一秒，两秒，接着蜷成石头向下轻轻一按，推开门，任由沉闷的暖气掐住脖颈。还是宁愿被冻成冰块。
可以像个冰块一样。回到曾经踩过不知多少次的天台水泥地板，跳下阶梯，一切的停滞和想法被两个蓝色身影打断。坐在突起的一块正方体水泥板上，一个嬉笑打闹，伸手抱住他的肩膀，顺势凑到面前开心地说些什么。一个安静面朝前方，侧过头轻轻回应。夏天的风掠过，两人的身体默契地随意摇摆着。他们的面前，整理资料与清理教室的任务伴随着高考指令试音而慢悠悠地进行着。
再见，再也不见，高中三年。